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癔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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癔癥

路今慈一手撐著地面,一手護著徽月頭,插在她腹部的劍化為飛灰消散在半空,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。

她烏發纏在他指尖,有幾根跳進他衣領中,黑衣更黑。

徐情歌雖然神志不清,也能依稀分辨出徽月被人抱起,他都來不及結印就聽到一個清脆的響指聲,兩眼一黑暈了過去。

少年收回手,臉上的血與雪膚形成鮮明的對比,天空霎時變暗。

魔手中的火把明明滅滅,邪魔卻還是不以為然:“笑話,你小子口氣倒很大,就算之前參加過一次祭祀又如何!修真界天幹第十當年艷壓四方最後還不是敗入我手,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鬼說這話就不能照照鏡子嗎?好歹也進個十天幹十二地支吧。

你想既然這麽想死,我就成全你!”

石壁上閃動著黑影。

他話音未落,左手的眼珠毫無預兆地炸裂開來,血漿糊了旁邊的魔一臉,立即疼地羊臉扭曲成麻花。

邪魔不可置信地望向路今慈,口吐鮮血。

少年從黑暗中慢悠悠走出來,神情淡漠地瞥了他一眼,額頭上浮現的印記閃著猩紅的光。

他身上氣息劇變,像是埋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終於出洞,甚至沒動一根手指,那些魔就飛砸在石壁上露出驚恐的目光。

爆了一只眼睛的邪魔舉起另一只眼,在雙指眼睛都爆掉之前也可算看明了那印記。短暫的震驚過後,這活了千年的邪魔竟似被抽了骨頭般跪在地上討饒。

“大人,對不起對不起,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。”

他聲音惶恐,融入漫長的黑暗中,地上的影子都隨之顫抖。

路今慈低頭,那邪魔如一只喪家之犬般匍匐在地等著施舍,他似已經習慣了,手湊在唇邊。

噓。

笑容明艷。

他懷中抱著的少女似進入了無盡的夢魘,緊閉著雙眼,眼角還在不停流淚。

一個是人,一個不知是人是鬼。

少年貪婪地抱著她,像是寶物丟了幾千年。

邪魔有感知,即便瞎了也能會意,他縮在角落裏瘋狂點頭,不敢去較眼睛的事。

路今慈卻是不打算放過他,勾唇道:“下輩子別出來丟人現眼了,不是喜歡用幻術嗎?那孤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幻術。”

他聲音冰冷刺骨,如劍鋒淬毒。

鬼泣血一直飄在洞頂的角落,在剛剛的響指後猛然間清醒目睹了這一切,心底的陰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展。

那些魔突然就像著了魔,兩兩貼著額頭面對面站,眼神無比空洞。他正一頭霧水尋思這些魔在幹嘛。突而砰地一聲,他們的額頭撞在一起,鼻子歪斜,眼角也流出了血。

可他們就好像沒有知覺一樣繼續對撞,似要生生撞死對方一下比一下重 ,臉上血肉模糊。那領頭的邪魔剛剛還囂張至極,現在每一處五官都在流血,扭曲,在血中獰笑,驚恐,各種覆雜的表情,被操控到極致的傀儡也不過如此。

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,本想趁此機會順走徽月手串溜走,卻偏偏在這時好死不死恢覆人形,墜在地上。

鬼泣血尷尬地起身,剛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與路今慈無情的眼眸對上:“呃……路今慈啊,我這人間接眼瞎,什麽都沒看見。嗯也就是說……能不能把手串還給我,咱們好聚好散。”

草草草,誰他媽能想到這狗兒子一直在裝!

宋徽月手腕垂下來,鬼泣血看見手串上磕出的口子心都碎了。

路今慈冷冰冰掃了他一眼。抱著徽月往山洞深處走。她烏發混著血跡和冰雪,面白如紙,幾乎感覺不到什麽體溫。

路今慈手心生出一團火飛到她懷中,橘色火焰照亮她溫順的眉眼。

徽月意識模糊間只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一個小太陽,驅散了寒意,但眼皮很沈,想要一探究竟卻怎麽也睜不開。

鬼泣血看著這樣的她久久回不過神來。

少年手背貼著她臉,突然問:“她現在是什麽表情?”

啊?

鬼泣血瞪著他疑惑的眼眸不像在說謊,突然想起那些邪魔說他並未第一次祭祀。

他掃了眼滿地的屍體心生膽寒,生怕路今慈二話不說亂發瘋,無法想象生活在癔癥中這麽多年是種怎樣的感覺。

嘖,還挺可憐的。

他說:“挺,挺好的。”

即便宋徽月現在看起來不太妙。

路今慈骨感分明的手穿過火焰,在離她臉頰幾寸的時停下,掌中血順著指節滴落在她臉頰上蜿蜒出一朵妖艷的花。

他手一頓,撫去她臉上血卻是無意中發現她肩膀處的箭傷,捏在她衣領邊的手收緊,臉上陰晴不定。

原本那些邪魔只是腦袋跟西瓜一樣被砸得稀巴爛,一團黑氣掠過還抽搐了幾下變得更加慘不忍睹起來。

反覆鞭屍。

鬼泣血覺得這人成天就跟個神經病似的,趁他現在看上去還正常就問:“那我手串現在是不是應該……”

路今慈冷笑一聲。

鬼泣血琢磨不透他的笑容,心中把這人反覆怒罵了無數遍但絲毫不敢在面上表現出來。

雪山的風咆哮進來,沖淡了裏頭血腥氣,也正好模糊了路今慈突然盯著他念出的一個名字。

雖然聲音壓得很小,輕如雪花落下一般,可鬼泣血還是聽清了,滿眼殺意地看向他,手中的傀儡絲將手指割破都渾然不覺。

少年卻是無辜地咬著手指,笑道:“所以你最好在她身邊安分點。”

他擡起手結出一道屏障,冷風被阻在門外四散開來。

寂靜中,只有徽月懷中的靈火劈裏啪啦地燃燒。

重生之後,徽月還是頭一回睡這麽死,巖壁上的水滴落在她的臉上,順著她鼻梁落入唇中。

她舌尖嘗到了涼意,猛然睜開眼,發現自己在地上睡了一夜,昨晚的溫暖仿佛只是黃粱一夢。徽月渾身酸疼地站起來,驚訝地發現身上兩處傷口都愈合了,是幻術!

她當下便警惕起來,打量四周,地上到處都是血,山洞裏面卻很幹凈,滿地的斷劍與屍體消失得無影無蹤,師兄也不見了。

徽月記得昏迷前看見了邪魔,虎齒山羊臉,眼睛長在手上,是她這一生看見的最惡心也是最驚悚的活物。

自己現在是被祭祀了嗎?

“師父?”

她嘗試呼喚幾聲,問靈沈默了一會:“我們現在不在幻境裏。

昨天不知發生了什麽我突然就被你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系,醒來才能重新感知到,現在形勢不明,月月你要時刻保持清醒冷靜,這很有可能是邪魔的圈套。你現在感覺怎麽樣,看看周圍的事物有沒有變形,有沒有聽見有人在你耳邊說話,耳邊吵不吵。”

能確定這是現實,但是不能確定徽月現在分不分得清現實。

或者說,她現在有沒有癔癥。

徽月是見過被獻祭的師兄師弟們,這一下也很緊張,環視一圈周圍的巖壁沒有扭曲,耳邊也沒有耳鳴,她靜下心來微微拉下衣領,寒冰窟留下的傷痕還在,唯獨在天山留下的傷就消失了,好像就只有這裏不對。

不是吧。

她渾身發毛,聽見背後有人喊:“宋徽月!你別到處亂走,這麽多屍體我才清理完!容易麽我。”

鬼泣血氣勢洶洶走過來,徽月瞥了他一眼,他也不知是從什麽泥坑裏回來,整個人灰頭土臉的,青衣染成了青灰色,像是雨後天邊飄著的一朵烏雲。

她二話不說就掐了一把手串,本就有裂紋的手串被她這麽一掐,鬼泣血當即疼得蹦蹦跳跳:“什麽意思啊!你看看老子長得像邪魔嗎?我眼睛難道長手上啊!”

他伸出兩只手學著邪魔的模樣晃來晃去。

徽月還是沒有放下戒心,只是稍稍放了點力道:“究竟發生了什麽?那些邪魔呢?你怎麽會在這?”

鬼泣血掃了眼幹凈如新的山洞就來氣,一聽徽月的話也是氣樂了:“還好意思問!我為什麽會在這?我一直都在這啊!只是我一直飄在上面你沒看見罷了。不過話說回來我們還得感謝你那好師兄,為了救你不惜祭出神識,把那些邪魔都反噬死了。

呵,還獻祭?我呸!要不是老子是鬼修受的影響小我真要幹死他們全家!也不看看你那幾個師兄師弟被賜了癔癥就瘋瘋癲……哎呀你別掐了我錯了!”

徽月眼一紅,原來都是師兄做的。

她問:“師兄現在在哪裏?”

鬼泣血嘆道:“他啊……神識碎裂了就只剩下一具留有癔癥的空殼,夜半來了一場暴風雪,我沒攔住他讓他跑走了,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那,聽天由命吧。你們宗門也真是的,去哪不好去天山,幾十個人吧,最後除了你和你師兄全部都喪命了,啊不對……”

他咬牙切齒:“還除了路今慈!”

每一個字,他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,居然是客客氣氣地喊全名了。

徽月下意識捂住腹部,為他擋下那一劍是她此生最無奈,最痛恨的事。

他為什麽不死?

她希望他去死,又不想他真的死。

爹爹,娘親……徽月握住手,問:“那路今慈呢?”

鬼泣血臉色一變,吞吞吐吐道:“出去了,應該是去找吃的去了吧。”

這極寒之地哪來的吃的?

徽月蹙眉,不顧他的阻攔直接出去,大雪依舊下個不停。她擡頭望天,紛紛揚揚的大雪好似燃燒著的紙錢,似有若無淡淡的悲傷。

她好難受,鬼泣血追出來:“宋徽月,現在不能出去,外面的暴風雪才停了一刻鐘,隨時可能再來。看你現在也應該拿到了你要的東西了吧。快回山洞,等暴風雪聽了我們就離開天山。”

他有些不耐煩。

徽月一聽找東西心口莫名堵得慌,有種不祥的預感。路今慈絕對不是找食物而是在尋找什麽,可天山除了冰髓還有什麽東西?

她暗自詢問問靈,問靈思考了片刻,語氣不太好:“別忘了我當年是為銷毀一件至邪之物隕落到天山。我隕落了,那東西的碎片也隨我一同沈落天山。那些邪魔費盡心思將我囚禁其實除了地圖就是在尋找那東西。我本來不想說,實在是那東西關系重大,而且千年前我已經將它銷毀,只要不被邪魔找到就成不了氣候,邪魔也不可能找到。

月月你應該是想太多了,千年前的事了,就算是你爹你祖父都不可能知道,他又如何得知,找到又有何用?”

徽月不知怎的心頭惴惴不安:“師父能否告知那件至邪之物是什麽?”

問靈道:“百煞封魔榜。”

那一刻,周圍飄揚的雪花仿佛停頓在半空,徽月只覺得腦中一片嗡鳴,血液倒流。

百煞封魔榜!

那個在未來引發無數邪魔爭搶,屠殺,直接引發人間生靈塗炭的東西。

路今慈在找這個?

它最開始居然是出現這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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